抱歉，他再也洗不白了

最近，江西教师汪康夫去世了。

一时间再度引发网友们热议。

去年，鱼叔曾向大家介绍过这位为自己申诉了 56 年的「强奸犯」。

1966 年，24 岁的小学教师汪康夫，被指控强奸猥亵多名女学生，最终判处 10 年有期徒刑。

出狱后，他多次申诉，都被法院驳回。

直到临终前，仍然嘱托子女，继续替他申诉。

「我没强奸女学生，我想清清白白离开人间。」

对此，网上也有不同的声音。

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一方面，当时的证据不充分。

将汪康夫定罪的证据材料主要是口供和负责找女学生谈话的教师所写的材料。

并没有医生的检查、鉴定。

另一方面，受害人事后翻供。

得知汪老师要伸冤后，不少当年的学生主动帮助汪康夫寻找当年的「受害者」。

除了一人去世、一人未联系到，其余十名女生都否认了被汪老师强奸或猥亵。

不过，也有不少人对他的清白表示质疑。

最关键的理由是，今年年初，最高检驳回了汪康夫的申诉。

认为现有证据不能推翻原审判决，申诉理由不能成立。

那个年代的强奸猥亵案，本就很难征集证据。

何况时隔五十多年，案情也变得愈发模棱两可。

汪康夫究竟是否被冤屈，鱼叔身处案件之外，也很难做出定论。

但，坚持上诉是每一个公民合理的权利，理应给予支持和重视。

鱼叔想起了五年前，一部由真实事件改编的韩国电影。

其中，便向我们展现了申诉再审的意义——

《再审》

2000 年，韩国发生了一起出租车司机劫杀案。

一名年仅 15 岁的少年赵贤宇（姜河那饰），被定为犯罪嫌疑人。

最终，法院判处他入狱服刑十年，还需赔偿受害者家属 4000 万韩元（约 20 万人民币）。

当地的福利院出面，借钱给他们赔偿。

谁知，利息惊人。

十年过去，欠款如滚雪球般变成了 1 亿 7000 万。

如果不还清这笔钱，贤宇又要回到牢里。

贤宇的母亲一直坚持儿子是无辜的。

为了申诉，她多年来四处奔波，因为长期患有糖尿病而导致失明。

奇怪的是，贤宇本人并不上心。

面对律师李俊英（郑宇饰）的帮助，也极不耐烦。

李律师不肯放弃。

他自己也希望借助这件难搞的案子，获得事业翻身。

因此，申请案件再审。

他调取了案件信息，开始寻找漏洞。

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疑问浮出水面。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作案时间存疑。

根据警方记录显示，案情源自贤宇与出租车司机发生了口角。

于是，闯入出租车后座，掏出刀子刺进了司机的脖子。

可是，案发当天凌晨 2:09:40，贤宇曾与母亲有过一次电话。

而根据出租车的打表器显示，司机停车的时间是 2:08。

一边打电话一边行凶，显然并不实际。

贤宇要想行凶，只有1 分 40 秒的时间。

李律师立刻按照警方的案件记录，反复还原行凶全程。

从闯进后座拔刀刺杀，再到擦拭刀刃血迹，将刀藏进车座。

无论动作多么麻利迅速，都要将近 5 分钟。

很明显，贤宇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这些案件记录，根本就是造假的。」

记录的造假，让他不由怀疑，执法流程缺乏合法性。

在他的开导下，贤宇终于说出当时情形。

案发当晚，他刚从兼职的茶馆下班，正骑着摩托车回家。

在一个十字路口，差点撞上一个跌跌撞撞的人。

躲闪不及，他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紧接着，他发现了路口遇害的出租车司机，并立即报警。

没想到，一位白刑警，在贤宇的摩托车里翻出了一把刀。

并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

警察并没有将贤宇带回警察局，而是带到了一处宾馆。

对贤宇拳脚相加。

随后，白警官凭空编造出一段杀人经过。

逼贤宇写下认罪书，坦白是自己用水果刀杀死的司机。

贤宇当即反驳，一把水果刀怎么能杀人呢？

迎来的又是一通暴打。

听完贤宇的回忆，李律师来到了那间刑讯逼供的宾馆房间。

地上，依然散落着不计其数的认罪书残稿。

显然，这里还发生了许多「屈打成招」的事件。

要想翻案，仅驳倒犯罪证据还远远不够。

关键要有证明无罪的证据。

如果证据不足，甚至无法启动再审。

此中艰难，从汪康夫的自白亦可看出。

「法院从来没有拿过任何证据证明我有罪，而我用一辈子来证明自己无罪。」

首先，要有不在场证明。

据贤宇回忆，当时和他在一起在茶馆打工的，还有一个女孩。

案发当晚，她差点遭到茶馆老板的强暴。

幸好，贤宇出手相救，并夺下了女孩手中的刀子——她本想对老板进行报复。

随后，贤宇便骑着摩托车载她去了车站。

刀，就是那时落在了车上，成为了警方定罪的「证物」。

贤宇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女孩的地址。

然而，她却断然拒绝出庭作证。

因为她所工作的茶馆，一直都是风尘之地。

如果传出去，必会招来无数流言蜚语。

不过，女孩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

在贤宇入狱三年后，曾有人举报了当时的真凶。

当地警方立即展开调查，只需要找回丢弃的凶器，便可以定罪翻案。

然而，逮捕令很快被驳回，调查也不了了之。

李律师顺藤摸瓜，很快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凶手说自己早已承认了罪行，却一直安然无事。

连他自己也感到诧异。

「我就是杀人犯，可是警方、检方，却让我直接走人。」

背后的授意，直指当年的检察官。

由于平白出现另一个凶手，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警察的高压调查，检方不负责任的判刑，都将遭到民众的口诛笔伐。

检察官为了自己的前途，决定掩盖这起丑闻。

为了封口，他授意白刑警，将凶手与举报人抓回。

通过一番殴打折磨，逼迫他们承认自己撒谎，并送进精神病院。

举报人不堪折磨，选择了自杀。

显然，这不只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一场官官相护的大冤案。

李律师也清楚，自己要对抗的，是当地的司法部门。

于是，他想到了通过电视节目宣传。

很快，就找到了一位当年的目击证人。

这位证人目睹了真凶作案的全程，表示没有看到贤宇的摩托车。

当时也曾向警方举报，警察们却根本不听。

他立刻将这一信息，通知了自己的搭档。

没想到，下一刻，证人被检察官派来的人抓走，并强行扣上了罪名。

上前争执的李律师，也一并被拘留。

原来，检察官早已买通了搭档。

始料不及的背叛，让「翻案」再次陷入了困局。

「想顶天立地做人就得有钱。」

沉冤得雪，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但同时，也让人感到无比的遗憾。

因为冤案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已经没有办法弥补。

1995 年，21 岁的聂树斌，被判杀人罪。

此后 21 年间，聂的父母不断上诉。

直到 2016 年，最高法院再审，改判其无罪。

可惜，含冤的聂树斌，早已在 21 年前被处以枪决。

2020 年，张玉环杀人案再审改判。

当事人张玉环，时隔 27 年后沉冤得雪。

虽然获得了 496 万元的国家赔偿。

但，他已经买不回 27 年的青春。

在人们眼中，汪康夫的上诉同样是一场西西弗的顽抗。

屡屡上诉，让这段往事不断被重提。

邻里的捕风捉影，也让孩子们受到连累。

一个初中就已辍学，另一个读了职业高中。

唯独小女儿上了大学，但汪康夫却无力负担她的学费，只能靠其他子女的帮助。

因此，汪康夫也时常对孩子们心怀愧疚。

这样不顾一切的伸冤到底，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电影《再审》中，同样有着类似的辩证。

检察官曾向李律师开出条件。

只要放弃再审，便能给他优越的待遇。

至于贤宇，也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这笔钱，是他干一辈子活，都赚不到的。

学弟也向李律师质问，到底怎样才是为委托人着想。

「打一场没有胜算的再审，还是拿实实在在的钱呢？」

而李律师的心路历程，也不啻为一场关于正义的再审。

起初，他的想法很简单，也很自私。

为杀人犯翻案，可以打响自己的名号。

因此，他心里其实不在乎贤宇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

直到他了解到真实的案情后，才激起了心中的正义感。

他将翻案作为事业，热血沸腾地想要为贤宇讨回公道。

更重要的是，这是对冤屈者的一种保护。

贤宇的朋友曾找上门，出钱请他帮忙杀人。

他还劝告贤宇，别再相信法律了。

「这玩意，是那些富人为保护自己的利益而编出来的。」

贤宇对法律的信心，也逐渐消磨殆尽。

一度准备杀死白刑警，报仇雪恨。

如果没有李律师力争再审，他不仅无法平反，甚至可能成为真的杀人犯。

「是不公正的司法程序，让你成为了杀人犯。」

申诉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揪出司法的漏洞，敦促进步。

汪康夫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鱼叔不敢下定论。

但对于汪康夫的上诉，鱼叔是百分之百支持。

这是他应有的权利，也理应得到相关部门的重视与严肃对待。

正如罗翔说的，现代社会的刑法是双刃剑。

「一个刃砍向罪犯，一个刃面对司法机关的权力。」

我们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每一个冤假错案的纠正，并非是为了瓦解司法的公信力。

而是为了，见证法治的进步。

汪康夫女儿发文称，将会继续为父亲「伸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