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PS 骨子里住了个「绿坝」

撰文 | 佘宗明

WPS 是什么？

码字工都知道，它是款常用的办公软件。

但很多码字工不知道，它还是个「文字判官」。

它可以判你的文档涉嫌违规，可以将你的文档擅自封锁。

这多少让人们没想到：

许多人原以为，自己删掉了那些爱监听的流氓软件，关掉了某些 APP 读取通讯录联系人的权限，就能守住自己在 PC 或移动端的「一亩三分地」。

没想到，WPS 用长臂审查给不少人上了一课——

WPS 在盯着你。

01

7 月 11 日，几乎称得上是舆情绝缘体的 WPS，上了热搜。

究其原因，是因某博主 @米兔只想赚钱 爆料称，自己用 WPS 写了部一百多万字的小说，却被 WPS 以「文件含有违禁内容，禁止访问」的理由进行封锁，完全打不开。

按她的说法，自己的文件不涉黄不涉政，还是本地文件，没有对外分享。她质疑：谁给 WPS 的权力窥探用户隐私文件，并且自行处理？

▲博主 @米兔只想赚钱的爆料。图片来源：证券时报。

若其所说属实，那这就有些吓人了：这何止是监视，分明是把头伸进你的闺房里窥探。

这时候，不用个「震惊体」，都不足以言表网文圈的惶恐：辛辛苦苦码了几十上百万字，结果却被文字编辑器连「根」都端了 …… 这是逼着大家用回 Windows 自带的记事本和写字板？

花了钱买了会员，却喜提文档被锁，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惊吓和刺激 Double Kill。

一时间，「WPS 被曝会删除用户本地文件」词条登顶微博热搜榜。

质疑声汹涌而至，WPS 方面紧急回应称，是用户分享的在线文档链接涉嫌违规，依法禁止了他人访问该链接，此事被讹传为「WPS 删除用户本地文件」，该说法纯属误导。

▲ WPS 官方的回应。

划重点：不是本地文件，而是「用户分享的在线文档」；不是无缘无故锁住，而是因为「涉嫌违规」；不是删除，而是「禁止他人访问」。

锅又甩到了博主这边。

但 @米兔只想赚钱 也不甘示弱，她再次发帖质疑，强调被封文件完全合法合规，不存在违禁内容，称该文件除了配合 WPS 调查时给 WPS 工作人员分享过外，没给其他人分享过。

她还对媒体表示，自己从未说过本地文件被删；此前与 WPS 进行沟通的过程中，WPS 方曾承认是检测系统有漏洞，并承诺将加强漏洞修复，而非 7 月 11 日的官方声明所言。

你说我将文档分享，我说只把文档分享给你们工作人员；你说我文档涉嫌违规，我说你们自己都曾承认是检测系统有 bug；你说删除本地文件是谣传，可传谣的不是我 …… 这算是把锅给反甩了回去。

在此事中，涉事文件究竟是因违规被锁，还是因为系统 bug 被封，目前双方各执一词，还不好说。

但基本可以肯定的是：

1，WPS「删除用户本地文件」说法确实不准确，它锁住的主要是同步云端的链接，而非桌面或 D 盘的本地文件，媒体实测就证实了这点。

2，在 WPS 动辄默认勾选将文件传输到云端的情况下，本地文件很容易就转换成在线文档，所以极易出现「我以为的本地文件，却是你眼中的在线文档」的情形。

问题来了：就算只是锁住同步云端的链接，WPS 这么做，就妥当了吗？

02

不想当厨子的裁缝，未必不是好司机。

但想做绿坝的 WPS，肯定不是个好工具。

WPS 终究是个工具型产品——即便它已从功能单薄的文档编辑器变为支持多人在线协作编辑 Word、Excel 和 PPT 的办公软件，它也只是个工具。

跟它拥有相似生态位的，是 Open Office、腾讯文档等，而不是 UGC 型内容社区。

用互联网学者刘兴亮老师的话说，你就是个工具，相当于斧头锤子，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了，还要反过来指导主人姿势不对，甚至干掉主人的劳动成果？

这说得挺形象。

对很多人来说，用 WPS 码字写稿做 PPT，根本诉求就在于一点：存档。

至于文件是用于分发传播还是自我欣赏，通常都会借助其他内容、社交平台去实现。WPS 不会充当分发平台，只是在前端充当了文字存放容器。

某种程度上，很多仅用于自写自读或点对点分享、不涉及公开传播的文档，就算是放在 WPS，那也相当于私域物品。

对于这些文档，纵然内容涉及男欢女爱，只要没公开传播，那也在怡情而非违法范畴——法律没规定，不准人家情侣在文档里打情骂俏。

有些人会说：你把文档放在「本地」不就行了，干嘛要上云？

但别忘了，很多文档不是用户有意在云端存储，而是 WPS 诱导性地将其设为云文档——为了满足在线协同办公需求，WPS 在文档保存和转发时，主要选项或默认位置都是倾向于将其变成云端文件，而非磁盘附件。

▲ WPS 本地文档分享与发送的页面截图。

一方面，是你诱导着把文件轻易变成在线文档，另一方面，又是你对在线文档都要审查，这让人上哪说理去？

再说了，即便是在线文档，只要不公开传播，WPS 凭什么将顶多只能伸进公域的手伸进私域？

WPS 要是能人格化，这可不就是窥私癖吗？

当然了，许多 WPS 在线文档不是人在「偷看」，而是机器用违规字词筛查模型在过滤。

但这改变不了「手伸得过长」的事实。

要知道，就连最新版《金山办公在线服务协议》也强调，对于用户上传、提交、发布、存储、发送、接收、传播或分享的内容，仅在有关法律、法规、国家政策等规定或者相关国家机关要求的前提下，才能自行或者委托第三方进行审阅。

注意了，前置条件是：有关法律、法规、国家政策等规定；或相关国家机关要求。

金山 WPS 把用户文档说锁住就锁住，到底符合这里面的哪一条？

03

不公开传播也要读取审核，WPS 骨子里大概住了个「绿坝」。

没有审核员的命，却有审核员的心。

但这样黑盒化的操作，想不引发公众的忧心与质疑都难：

有些人担心，在所谓的「违规」标准解释权归 WPS 所有的情况下，它会不会肆意扩权，对我们「被上云」的文件自作主张地进行上锁处理？

假若司法人员在文档里存留证据，会不会因某些词触发其警报而被锁住？

这些担忧，归根结底是对「偷窥」的恐惧与厌恶。

这就好比，我们在家里的浴室洗澡，洗了好多年了，结果突然被喷头发出警报：你的赤身裸体违规了 …… 你会怎么想？

人们怕的是藏在暗处时刻在窥视自己的眼睛。

其威慑力不逊于一般的隐私窃取。

▲ WPS 被质疑的关键点在于偷看。

哈佛大学教授肖珊娜 · 佐伯芙曾说，过去 20 年来，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能感受到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隐性权力的压迫，让她感到不安、焦虑、失控。

她将此命名为「监控资本主义」，意在控诉脸书、谷歌、亚马逊等大型互联网企业掌控了用户大量数据，并将其作为肆意开采的原料，以此来「监控」普罗大众。

这里的「监控资本主义」，其实是尼尔 · 波兹曼「娱乐至死」和赫胥黎「美丽新世界」的反科技乌托邦版本。

而比起诉诸消费操控的监控，那些说给你上锁就给你上锁的暗地偷窥与擅自处理，或许更让人不安。

说到底，人们不需要哪款工具型产品，把人们裹进数字圆狱中，即便它打出的名号是——

为你好。